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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01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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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01】

只走一半的心,誰還不會了?

江起舞曾故作灑脫地這麽想著,但其實,她根本就做不到,並且,她很在意祝餘這麽做了。

尤其是在她將自己全然交付給祝餘的時候,包括身體的絕對掌控,包括藏於靈魂深處的脆弱與渴望。

你能保證,永遠不會背棄我嗎?

情動時極力克制住,氣息不穩地問出這句話,不僅是在向祝餘要一個承諾,也是她第一次把自己的脆弱暴露於人前。

她是真的害怕親近,因為她怕它是短暫的,更怕它在她心上破開一個口子之後,會變成最容易刺向她的一把刀。

她害怕,所以她幾乎是哀求著問祝餘,能不能不要背棄她?

可她那時沒能聽懂祝餘的回答,還滿心歡喜地以為求來了想要的答案,心甘情願松了手,徹底沈淪其中。

直到在思無邪,一切被戳破。

“你當時聽了,只覺得我是愛你的,但我其實是在說,不能。”

她的脆弱,她的渴望,她的交付身心,在那樣嘲諷的語氣下,仿佛都成了一場笑話。

雖然試圖說服自己,沒什麽大不了,她也可以以牙還牙,將那真心收回來一半,可終究沒能做到,也在意得要命。

哪怕已經知道,祝餘當時是有意那麽說,就是為了刺激她,讓她防備她。

但那依舊是紮在她心頭的一根刺,況且,語氣是偽裝的,言語卻是事實不是嗎?

所以,彼此坦誠之後,她急著將那根刺給拔了,她需要創造新的記憶,將那時的笑話給覆蓋掉。

但是這次,她不問了。

她想讓祝餘說,而不是回答。

祝餘懂了。

“我可以保證,我永遠都不會背棄你。”她看著她的眼睛說道。

並且說得毫不猶豫,無比忠誠,再不是拐著彎說些似是而非的話。

江起舞知道,祝餘從不會在感情之事上說謊,那時想聽的話,時隔幾個月,她終於要到了。

於是既開心又委屈地掉了淚。

還有一些不滿。

因為祝餘只顧著要安慰她,竟差點忘了她們原本在做什麽事,無奈之下,她只得開口催促。

這場雲雨之歡結束後,江起舞仍沒止住眼淚,從聽見那句話起,她就一直細細碎碎掉著淚。

祝餘一遍一遍吻去,直到江起舞把她推開,扯過被子,蓋過頭頂。

她沒使什麽力,但因為來得突然,祝餘有些懵,也怕惹她哭得更兇,只能順著她的動作走。

“怎麽了,我剛才哪裏做得不好嗎?”

話一出口,自己便也就知道,確實不好,是以前做得不好。

“對不起,之前是我做得太混賬了,我不該把那些話,把那種時候說的話,當作刺激你的工具……以後,我只會做讓你開心的事,真的……”

江起舞沒理她。

也是,道歉有什麽用,傷害就是傷害了,承諾也很蒼白,只有時間才能證明。

祝餘沒有辦法,說出了連她自己都覺得荒唐的話:“要不,你打我吧,我肯定不還手,你想怎麽打都行。”

悶悶的聲音從被子裏傳出:“我不做悍婦。”

怎麽還記得這回事啊?不過,總算是搭理她了。

“我求你也不願意嗎?”

江起舞一把掀開被子,想要看看,她怎麽能說出這樣的話來,不過對上了她討好的眼神,還是忍不住笑了。

然後坦誠道:“之前你是做得不好,但是,我沒有在生你的氣了,我只是覺得,我真的很介意那些話,可你剛才說你可以保證,我就不介意了,就很開心,好像很輕易就……”

“啊,你又覺得沒面子了。”

討好變成了調侃。

“嗯,”江起舞哀怨地看著她,“都怪你,你真的沒給我下什麽藥嗎?”

“當然沒有。”

“但你不也說嗎?就算是磈氏,也絕不會希望我對你有過深的信任和感情,不是他,那就一定是你的問題。”

祝餘無奈道:“好,是我,我的錯,是我趁你不備,對你下了藥,是我太壞了,你會這樣輕易原諒我,都是我的問題,和你的原則、你的底線無關。這麽說,你會好受點嗎?”

“不是這麽說,事實就是這樣。”江起舞變本加厲。

“當然,是我又口誤了,這就是事實,以後我會早中晚都默念三遍的,把這事實牢牢記在我心裏,每天都對你懺悔,你也這麽做吧,然後每天向我討債。”

她說得太認真,像是真有這回事似的,江起舞非常不要臉地應了句:“好。”

這才過了這茬。

然後就是長夜漫漫,再行樂事。

時間一天天過去,等待那位不知是否真的會來找她們的神。

幾個月前,江起舞也是這麽等待萬物生入口的頭緒,那時等了多久來著?好像是兩周?對了,是從一個夢等到了另一個夢,恰好是十五天的周期。

不過這不重要,重要的是,那次不過等了幾天,江起舞就焦急得不行,甚至央著祝餘教她抽煙以作排解,但是這次,內心卻很平靜。

等得來自然最好,但就像祝餘說的,即便等不來,一切也比她原以為的,要好上許多了。

再說了,能夠掙紮著認清被擺弄的命運,並且在這個過程中活成了自己,而不是一個沒有思想的工具,她和祝餘已經做得很好了。

因而等待的日子裏,她們誰也沒提等待這回事,只是在生活,大多數時候和普通人無異。

只有每天醒來後,回想起長夜無夢,或是出門前,必不可少的戴上耳釘的動作,才會讓江起舞有一些自己是不同的實感。

不過這樣的時間在一天中所占比例很小,以至於江起舞有時會恍惚,過去幾個月真的發生了很多事嗎?

哦對,還有偶爾記起無關緊要但是尚未被解答的疑惑時,她會和祝餘聊一聊那些事,無他,滿足好奇心而已。

這樣的次數也不多,江起舞認真想想,也就是她們一起看紀錄片時有那麽一次。

和祝餘一起看歷史紀錄片,是江起舞新開發的一門愛好,在看的過程中,她總是時不時問祝餘,那時候真的是這樣嗎?

這是對那些時代的好奇,恰好身邊有祝餘這麽個活化石,不問白不問。

或者問她,那時候你是如何生活的?

這是對祝餘的好奇。

多數問題祝餘都會耐心回答,唯有聊到在古代戶籍制度下,她是怎麽避免自己成為“黑戶”,怎麽獲得一個被認可的身份證明時,她只是笑了笑,問她為何笑,她也不作回答。

好吧,江起舞只好當她也曾為身份焦頭爛額過,不願多談這檔子事,便也不追問了。

至於記起還有未被解答的疑惑,是發生在紀錄片中出現墓葬壁畫時。

看到壁畫,江起舞簡直想起了一籮筐的問題。

“萬物生裏,我看到的那些壁畫,你究竟是如何造出來的?”

“為什麽一經白光照耀,洞壁上的劃痕就移動了位置,改變了形態?”

“還有,為什麽那個白光像是認得我似的,遠遠地就開始給我釋放信號,就像是為了引起我的註意一樣?”

“對了,白光向內走後,外側的壁畫就消失了,這又是因為什麽?那些壁畫只能顯示一次嗎?”

問題被一股腦全拋出來,一句接一句,此時的江起舞在祝餘眼裏,活脫脫像個求知若渴的學生。

她們仿佛不是坐在地毯上,而是在什麽科學研究辦公室。

為了應景,她便也一本正經起來,拿過紙筆,一個一個記下江起舞的問題,待她說完後,數了數。

“一、二、三、四……”

然後一秒卸下正經的那張皮,笑著道:“這麽多啊,怎麽?又要請我當你的老師嗎?”

“……”

江起舞:“祝餘,或許你聽過好為人師這個詞嗎?總以老師自居,這可不是一件好事。”

祝餘點頭,說的卻是:“但它就算是天大的壞事,我也只禍害了你而已,你不樂意了?”

見江起舞不置可否,又道:“好吧,那我也就改了這個毛病,只不過我做事容易極端,一改可就要改個徹底——你的問題,我大概就沒法回答你了。”

江起舞還是沒說話,只給她一個“不說就不說,有什麽了不起”的眼神,然後就把頭轉向了電視,繼續看起了紀錄片。

見此情景,祝餘存了個心思,瞥了眼墻上的鐘,便也把註意力暫時放回電視上。

直到江起舞再次開口,只有三個字,卻讓祝餘足足笑了半分鐘。

那三個字是“祝老師”,並且被她說得不情不願的。

在笑之餘,祝餘不忘再看一眼時間,竟已過了半小時之久。

半小時,簡直荒謬。

她笑得更加放肆:“江起舞,你能告訴我,這半小時你都在想些什麽嗎?”

臉是紅的,明明很不好意思,卻偏要裝作兇狠:“不能!”

祝餘見狀,更想逗她,笑著說道:“怎麽一點也不懂得尊師重道呢?”

“不要得寸進尺。”

可以感受到,江起舞幾乎是咬著牙說的這話。

“好好好。”祝餘這才罷休,忍住不笑,也忍住想要摸她頭的沖動,既然被叫了老師,哪怕叫得不怎麽情願,還是得認真履行作為老師的義務。

於是重新拿起那張記有問題的紙,開始回答起來。

“第一個問題,如何造的壁畫。首先告訴你,那些劃痕其實是活的,你可以認為,每道劃痕都是一條蟲子。”

“在磈氏影子裏的時候,我見到了神創造新物種的整個過程,現在想來,好像他知道我每一步會怎麽做似的,特意為我新造了個物種。”

“當時,他同另外一位神聊起他見過的人類,我記得,是他拋出的話題——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,每個群體也有不想讓群體之外的人得知的秘密,在人類世界裏,傳遞秘密信息無疑是件讓人頭疼的事。”

“他借著這話題和那位神打起了賭,賭註為何,我已經記不得了,但他們賭的是,誰能造出可以避開外人,在群體內部完美傳遞秘密信息的東西。”

“最後是磈氏贏了,他造出了一種被他命名為……用現在的話來說,應該是叫做密語蟲的蟲子。”

“還記得每個物種都會在那個天坑裏有個對應的孔洞嗎?密語蟲對應的孔洞,就暫且叫它蟲洞吧,將一個物件,最好是利器、硬物之類的,例如說一把刀,將一把刀在蟲洞裏放置片刻,期間在蟲洞裏設定相關規則,用說的就行,規則包括想要用什麽特殊符號代表什麽特定顏色,以及,想要把秘密傳遞給誰,描述那個人或者那些人的特征,越詳細,就越精準。到這裏,準備工作便是做完了。”

“之後就是以刀為筆,在想要記錄信息的位置上刻下內容,可以是文字,也可以是畫,但不管是什麽,每刻下一條劃痕,就是生出一條密語蟲,蟲子一旦生出,便會毫無章法地迅速改變它在載體上的位置和形態,然後進入休眠狀態,不再動彈。不過,在執刀者眼裏,看到的仍舊會是最初的樣子。”

“以上這些,你可以理解為是信息的加密處理過程。”

“當信息的接收者出現在附近時,密語蟲就會接收到感應,在周邊生出白光,用來提示那個人,這裏有給他的消息,不過,這白光只有執刀者和信息接收者才能看到。”

“對了,若是同一位置上先後幾把刀的接收者都是一樣的,便只會合成產生一道白光。”

“當接收者來到記有信息的地點時,白光就會開始喚醒密語蟲,它們是有記憶的,被喚醒後,會游走到最初的那個位置,以及恢覆最初的形態,若是使用了特殊符號,還會按照對應規則變化成指定顏色。這樣,便完成了解密。”

“而那些蟲子在被喚醒後,若是離了白光的照耀,就會死亡,也就是你說的,劃痕最後都消失了,這是為了銷毀,類似於閱後即焚,如此一來,秘密就不會洩露出去,只會在執刀者和接收者之間傳遞。”

“至於我選擇密語蟲的原因……對那時的我來說,天坑裏的那個空位,無疑是我制造騙局的最佳地點,但是,你記得嗎?我說過,天坑的巖石是會生長,會萎縮,會流動的,如果只用普通的工具在洞壁上留下痕跡,隨著時間推移,那些痕跡極大概率是會變形的,所以,我就想到了對形態和位置有記憶功能的密語蟲。”

“嗯……正好也可以借著那白光,造出壁畫就是專為你畫的現象,更加貼合我編的那個謊言。”

“所以,在具體實施的時候,我引導那些代行者,在他們生命的最後階段進入萬物生。”

“為什麽是最後階段,因為對我來說,他們只是我進入萬物生的引路人,進去之後,反倒成了我做其他事的阻礙,我總不能當著他們的面用密語蟲吧,就只能等到他們自然死去了。”

“不過一開始有點問題,普通的刀具沒有辦法在空位洞壁上留下痕跡,我猜測,大概是因為天坑被賦予了神力,但後來我想到一個辦法,以神力克神力,以你戴著的耳釘作為工具,對,你的耳釘也被賦予了神力。”

“我試了試,果然行得通,但那耳釘實在太小了,用它刻下劃痕時會產生磨損,刻不了多少就消耗完了,也就是說,一次只能刻下一小部分信息,於是,我接觸了不知多少任代行者,才在他們的生命盡頭,用他們的耳釘在洞壁上留下了你所看到的全部信息。”

……

“啊。”

江起舞沒想到,她的幾個問題,居然能引出這麽一大段長篇大論來,信息過多,不知對其中哪個做出反應,於是只啊了一聲,作為“已聽”的信號。

就像古時候皇帝批閱奏折,面對大段文字,只回覆兩個字,已閱。

祝餘卻是不滿了,“我說了這麽多,你就啊?”

江起舞起了報覆之心:“不然呢?我還要說別的嗎?你確定你想聽?”

祝餘:“你倒是說說看。”

江起舞:“噢,我覺得你講故事講得一般,說實話,差點都要把我聽睡著了,你這老師當的,水平也不怎麽樣嘛。”

聽睡著?沒水平?

祝餘氣極。

她說得口都渴了,就得來這麽一句評價。

她也沒想到,形勢這麽快就扭轉了,被笑話、被惹怒的成了她,得意的成了江起舞。

不過,當江起舞眼角帶笑地遞給她一杯水的時候,不知怎的,那氣便也就消了。

還算有點良心。

她們的生活就是如此。

總在互相挑釁,互相招惹,上一秒誰惹了誰,下一秒被惹的就要還回去,但不管是誰,總是很快就熄了火,哪怕起頭的那人只是討好地笑了一下。

這樣的生活持續了小半個月,期間甚至跟風過了一次七夕節,直到9月5日,江起舞久違的夢出現了。

在夢裏,那張桌子上顯現了一段話,不是江起舞寫下的。

是磈氏。

他說,他想和她們聊一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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